4:1-7

我們少愛女人一點點，

她們就會多愛我們一點點，

而且我們能更牢靠地編織一張張

誘人的情網，

將她們一網打盡。

浪蕩人物多是無情，

以情場好手腕聞名，

到處吹噓自己的風流韻事，

只求男歡女愛，不談山盟海誓。

然而這種了不起的遊戲

只有在那受人歌頌的老祖宗年代，

屬於那些老猿猴的豐功偉蹟：

洛夫萊斯的美名已經衰敗，

紅色鞋跟與華麗的假髮

已不再受人青睞。

4:8

虛情假意誰人不覺心煩，

花樣翻新卻是老調重彈，

煞有介事竭力要人相信，

眾人皆知根本毫不新鮮，

擾人耳根 同一套的責難，

大張旗鼓 堅稱消滅偏見，

其實，連年紀十三的小姑娘

都不可能有那般的成見！

誰人不感厭倦，對那些威嚇，

那些祈求、誓言與造作的惶恐，

還有洋洋灑灑六大頁的便函、

淚水、欺騙、謠言與指環，

以及那些姨娘與母親虎視眈眈的監看，

與丈夫們沉重得讓人難以承受的交情。

4:9

這正是奧涅金心路的歷程。

初嚐青春年少，

他陷入迷惘的風暴，

成為奔放情慾的犧牲。

放縱於生活的惡習，

一度沉迷於某一項嬉戲，

卻又絕望於另一項玩意。

希望，日復一日讓他煎熬，

成就，虛浮如風讓他苦惱。

不論是喧囂中，還是寧靜裡，

他聽到內心無休無止的低泣。

他用笑聲壓抑哈欠：

如此這般地消磨八年，

糟蹋生命的美好燦爛。

4:10

他不再眷戀任何美女，

追求女人只是逢場作戲。

讓人拒絕──頃刻安然無事，

遭人背叛──樂得怡然休憩。

追求女人，他不覺甜蜜，

拋棄女人，他不感惋惜，

管她們愛也好，恨也罷，

從來不把她們想起。

好似淡漠的賭客，

晚上來一局「惠斯特」 ，

坐了下來，等賭局完了：

站起身來，便揚長而去，

在家裡安安穩穩睡大覺，

直到明日早晨還不知曉，

晚上又要到哪兒樂逍遙。

4:11

豈知，接獲達尼雅的信函，

奧涅金內心深感震撼：

她的語言充滿少女的憧憬，

激起他陣陣思緒的波瀾；

他想起迷人的達吉雅娜

那憂鬱的容顏與蒼白的臉頰；

此時的他思緒滿滿，

沉浸於甜蜜又無邪的夢幻。

或許，往日情感的火焰

霎時在他內心點燃；

但是，他不願欺瞞

一顆坦率、無邪的心靈。

現在我們暫且跳過，回到花園，

沒想達吉雅娜與他在此會面。

4:12

兩分鐘他們相對無言，

還是奧涅金朝她邁步向前，

開口說道：「妳給我來函，

莫要否認，我已閱讀

妳坦率心靈的傾訴，

妳無邪愛情的流露；

妳的真誠讓我喜歡；

它讓我早已消沉的情感

重新掀起陣陣的波瀾；

但是我不想把妳稱讚；

如同妳對我的真誠，

我也報之以坦誠，毫不遮掩；

現在請聽我的告解：

我把自己交付妳的裁決。

4:13

如果我要讓自己的生命

受到家庭生活的管束；

如果幸福的命運已注定

我要為人夫，為人父；

如果家庭和樂融融的畫面

讓我著迷，那怕是一分鐘，──

請相信，我只會追求妳一人，

我的新娘不會是別人。

我不會說漂亮話表示奉承：

要是按當年的理想，

妳一定是我不二的人選，

做我憂鬱日子裡的良伴，

是我美好一切的保障，

說有多美滿……就有多美滿！

4:14

然而，我不是為幸福而生，

我的心靈對幸福是陌生；

於我枉然的是妳的完美：

我全然無法與她相匹配。

請妳相信（我以良心做保證），

我們的婚姻只會有磨難。

不論我對妳有多少愛，

時間一久，我就會把妳拋開；

到時妳會哭泣：而妳的淚水

不會讓我的心感動，

反而只會把它逼瘋。

妳且想想，海曼 為我們兩位，

也許，在那漫漫的歲月，

將準備什麼樣的玫瑰。

4:15

世上有什麼比這更壞：

一個家裡可憐的太太

日以繼夜孤伶伶一個人，

為不稱心的丈夫愁思滿懷；

一個家裡丈夫煩悶無趣，

明知太太賢慧可貴

（卻愛抱怨時運不濟），

老是眉頭深鎖，不言不語，

怒氣沖沖，冷酷又猜忌！

我便是這樣。憑妳的誠摯，

憑妳的才智，妳給我寫信，

妳那顆純潔、火熱的心

難道尋覓的是我這樣的人？

難道天意注定，

要妳忍受如此嚴酷的命運？

4:16

夢想與年華一去不再來，

我無法挽回逝去的情懷……

我愛妳，用的是手足之愛，

它的溫柔或許還更有過之。

且莫動氣，聽我把話講：

年輕少女多有夢想，

不時更換瞬息萬變的幻想；

恰似小樹每年一到了春天，

都要換上嫩綠的新裝。

一切顯然是天意使然。

妳還會再戀愛：但是……

也該學會自制；

並非人人像我理解妳；

不諳世故會招致禍事。

4:17

葉甫蓋尼這般地傳道。

達吉雅娜靜聽他說教，

淚眼模糊，什麼都看不到，

呼吸侷促，沒想把他駁倒。

奧涅金把手伸向她。達吉雅娜

（正如俗話所說，機械地）

心酸地、默默地挽著它，

無力地把頭兒垂下；

他們繞過菜園回家；

雙雙出現大家眼前，

無人對此表示抱怨：

鄉村享有如此的自由，

人人擁有幸福的權利，

與驕傲的莫斯科同樣。

4:18

讀者諸君，想必你們同意，

對待傷心難過的達尼雅

我們這位朋友表現得親切有禮。

這已不是他的第一次，

表現如此高貴的心靈，

儘管人們總是存心不良，

對他什麼事都不肯原諒：

敵人也好，朋友也罷

（或許，二者沒差異）

莫不對他大肆抨擊。

人生在世難免有仇敵，

可上帝呀，讓我擺脫這些朋友！

我已受夠這些朋友呀，朋友！

我這樣把他們提起不是沒來由。

4:19

怎麼？其實沒什麼。我只是有意

消滅一些空洞、懵懂的夢囈；

我只是順便一提，

任何卑鄙的毀謗──

管它是撒謊者在閣樓造謠，

還是市井之徒所津津樂道──

任何的流言蜚語，

任何的街頭巷議，

你的朋友莫不帶微笑，

在正派人士的社交圈，

不懷惡意，不耍花招，

以訛傳訛重複一百遍；

其實，他捍衛你不動如山：

他愛你情意深重……如親戚一般！

4:20

呵！呵！高貴的讀者諸君，

你的親戚是否都無恙？

容我這麼說：或許，你願意

此時此刻讓我說仔細，

親戚究竟是何意。

這就是所謂的親戚：

我們有義務與他們多親近，

愛他們，衷心表示敬意，

並按國人的風習，

每逢聖誕必前往拜訪，

或者去函表示祝賀，

好讓一年其他日子裡，

他們不用把我們想起……

總之，上帝保佑他們長命活百歲！

4:21

然而，溫柔佳人的愛情

可靠更勝過友誼與親情：

即使面對狂風與暴雨，

你仍擁有愛情的權利。

這是再自然不過的道理。

然而，時下流行是旋風，

然而，人們天生多任性，

然而，社交流言如狂潮……

何況，佳人輕浮如鴻毛。

凡是賢慧的愛妻，

對於丈夫的主意

本來應該多尊重；

豈知，你那忠實的賢妻

往往瞬間變心轉意：

撒旦老是拿愛情當遊戲。

4:22

有誰可愛？有誰可信？

有誰對我們是真情不渝？

有誰將心比心，拿我們的標準

衡量一切事情，衡量一切言論？

有誰不傳播流言，把我們詆毀？

有誰對我們關懷備至，體貼入微？

有誰對我們的缺陷不視作災難？

有誰永不讓我們心生厭煩？

汲汲營營追求幻影的人們，

別白費你們的心機，

還是好好愛護自己，

我可敬的讀者諸君！

這才值得你們的愛：

想來沒有誰比自己更可愛。

4:23

花園見面的結果怎麼樣？

唉，答案不難猜想。

愛火的煎熬與瘋狂

不停激盪年輕的心靈，

未曾稍減無盡的哀傷；

不，那惱人的熱火更熾烈地

燃燒在可憐達尼雅的心底；

她輾轉反側，難以入夢；

生命的花朵、甜蜜與健康，

少女的笑靨與安詳，

有如空谷回音，全都消散無蹤；

迷人達尼雅的青春轉眼即逝，

好似白晝才剛升起，

瞬間讓風暴前的烏雲給遮蔽。

4:24

唉，達吉雅娜日復一日凋萎、

蒼白、黯淡，終日不發一言！

什麼事也無法勾起她的趣味，

什麼事也無法挑動她的心弦。

街坊莫不煞有介事，

搖頭晃腦，咬耳私議：

時候到了，該給她找個婆家！……

不過，夠啦。我也應該趕快

用幸福美滿的愛情圖畫

讓各位看官稱心愉快。

親愛的讀者諸君，

我心頭的遺憾難以自禁：

抱歉得緊！其實我如此深愛她，

我那可愛動人的達吉雅娜！